“大爺不怕麽？”

“我怕什麽？”

“怕別人指指點點，怕人家說你，怕禮法不許。”

“我管不了那麽多，禮法上又沒說不可以。那你呢，你難道不怕？”

茵陳一頓方道：“我和大爺一樣，從未怕過。”

景天將她摟得更緊了。茵陳躲在他的懷裏，露出半張臉，看著那遠近各處漸漸綻放的焰火。臉上卻滿滿的都洋溢著幸福的笑意。哪怕沒有明天，她也沒什麽遺憾了，這一刻在茵陳看來也是永恒。

茵陳說要跟著景天一塊兒守歲，景天卻不讓：“年輕女孩子熬什麽夜呢，當心明天又黑著倆眼圈，一點也不好看。再說你不是要去崇閣寺上香嗎？”

茵陳道：“不去，蓮心姐姐也不在。多沒意思。我哪裏也不去，就在家陪著大爺。”

“那多沒意思，你愛出去玩，又是正月初一，愛上哪上哪去，別管我。”

“那我要和大爺一塊兒去才有意思，不然我也不願意出門。”

“越發的像小孩子了。”景天看著此刻的茵陳，兩眼都是柔情蜜意。到了此時，兩人的心意才算彼此相通。雖然嘴上都沒說什麽，不過卻能真正的感受到那份真摯的情意。

“那說好了，大爺今晚也不許熬夜，明天一早，我們一道上崇閣寺上香，好不好？”

“我也去呀？”

“是啊。難得有這個空閑，等到鋪子開業了，想溜出去游蕩也沒功夫。”

見茵陳一臉期許的樣子，景天又不好拂了她的心意，只好點頭答應。

當下各自歸寢。外面炮仗聲依舊不斷。景天躺在床上，那心跳還是慌亂著。想到剛才的情不自禁的抱了茵陳，他終於還是跨出這一步了。茵陳問他怕不怕，老實說，景天怎不怕呢。想到自己再過幾年就四十了，兩人相差這麽大的年紀，若真選擇茵陳陪伴他終身。是不是太自私了一些。等到自己老了，她還是青春紅顏，讓她守著一個老頭子算什麽呢，這對茵陳來說也不公平。

景天願意給茵陳所有的關愛，可這男女之間的愛意，他當真給得起嗎？要和她成親的話，大姐肯定會反對，到時候又該如何？

這千頭萬緒湧了上來，都是讓景天不得不去面對的現實。

茵陳倒是一夜的好夢。一大早就起來梳洗妝扮，琉璃手串、銀紅杭綢的棉裙、藕色的對襟窄袖短襖，一一都妝扮了起來。

她拿著梳子正梳著頭發，恍然擡頭間，卻見景天正站在門口看著她，茵陳臉一紅忙道：“水在鍋裏還熱著呢。大爺自己倒著洗吧。”

“你這麽一穿扮倒不像是鄉間的姑娘。”

“我本就是鄉間野丫頭，不像的話那像什麽。”

“像大戶人家裏不出閨門的千金小姐。”

茵陳噗嗤一笑：“大爺也慣會說笑話。”

隨便吃了點東西填飽了肚子，兩人說說笑笑的就出了門。一路上遇著了好些熟識的人。景天都要停下來和他們紛紛道賀新年。

茵陳笑道：“照我們這樣的走法，只怕爬上山就該是中午了。”

“又不急著做什麽，慢慢走也好。”

茵陳見景天也換了身新衣裳，裏面是她給做的寶藍色的棉袍，外面還罩著一領石青的軟緞子披風，頎身玉立，雄姿勃勃。看上去倒像是才二十幾的青年。

每年都是如此，趕往崇閣寺燒香的人那是一撥接著一撥。景天曾問茵陳：“一會兒你去燒香的話要許個什麽願？”

茵陳自然道：“當然是許來年平安，生意紅火。大爺身子康健，百事無憂。”

“你說這麽大一通。那菩薩記得住嗎？”

茵陳笑道：“大爺也說這麽風趣的話。別的都不甚要緊，你身子康健才是最要緊的。”

爬了一半的山，茵陳有些累了。聽得那寺裏傳來的鐘聲、鞭炮聲、還有人語聲都傳進了耳朵。反而是佛號聲給淹沒了。景天陪著茵陳歇息，茵陳又說起這寺裏後面的梅花來。

“等燒了香，你許了願，就帶你去看。”

“那也不歇了，我們走吧。”

這丫頭還真是愛花，聽見這個也不累了，真是奇怪！景天微微一笑，忙跟了上去。

燒香的人接踵而至，幸好他們自己帶了一份香燭來，要在那攤上買的話，價錢還得高幾倍。

茵陳和景天一道上了香，真誠的拜過了。被後面湧來的人一擠，茵陳回頭已經看不見景天的身影，心裏發慌，她已被擠到了檐下，正四處亂看，尋找景天的身影。

直到有人緊緊的挽住了她的手，那寬厚的手掌，熟悉的力感，茵陳笑著回頭。景天道：“我就在你後面，你一回頭就能看見的地方。”

“哎，可嚇死我了，還以為大爺給擠沒了。”

“活生生的這麽大一個人，怎麽會給擠沒。走吧，一道看梅花去。”

兩人的手緊緊的相扣著，景天一直護著她。好不容易出了這擁擠嘈雜的地方，順著那青石小階慢慢的往那山頂而去。

雖然沒有寺前擁擠，但也能隨處可見登高的人，還有人掰那些翠柏枝回去，說是“撿財”討個好口彩。

走了好一陣，終於可以看見那一片片的梅林，已經綻放的，帶著陣陣香氣的是些臘梅，還有些紅梅、白梅卻連花苞也還沒冒出來。

兩人好不容易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。看著這星星點點綻放的臘梅，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好看，不過這些都不要緊，有身邊的人陪伴，看什麽風景都是美的。

“大爺，等我們七老八十了，還一道來爬山觀梅好不好？”

“等你七老八十的話，我就更老了。那時候肯定已經不在這世上。”

茵陳忙回身伸手堵住了景天的嘴，真真切切的說道：“大正月的，不許說這麽不吉利的話。我要你長命百歲的，好好的活著。”

景天牽著她的手，好在她的掌心很溫熱。

“你也擔心對不對，擔心我會比你先走。事實上確實如此，我們畢竟了差了這麽多歲，老實說我怎麽不害怕呢。”

“那些五六十歲的老頭子還想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做妾呢，這又算什麽。再說大爺也不算老。等到你頭發白了，我也染白了一道陪你變老就是。反正我這一輩子是不出這個門了，大爺趕也趕不走。”

茵陳話讓景天心裏微微一震，她的情意這麽強烈，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了。

“我這個人有什麽好的，你連陸英都不肯接受。”

“大爺是天底下對我最好的人，從小我就決定要償還大爺的恩情，從未變過。”

“就算是要報恩，也不僅限於此，你青春大好，跟著我只是虛費容顏，我也不忍心。”

茵陳聽見他這麽一說，心裏發酸，急急的松開了手，往前走了好幾步。看樣子她是生氣了，景天忙趕了上去：“好好的，這又是怎麽呢？”

茵陳卻賭氣的拿著根樹枝去拍打那花枝。

“何苦又作踐起它們來？我說錯話，給你陪個不是吧。”

“大爺難道認為我是為了報答您的恩情才選擇和你過一輩子麽？”

“那是什麽道理？”

“不是的，我為的是這顆心。敬你，仰慕你，都是為的這顆心。你要我嫁別人，我也辦不到。我知道的，一個女孩子不該說這些。大爺倘或不願意聽，我就再也不提。”

“不，不，是我曲解了你的一番情意。我徐景天何德何能得到你的中意呢。”

“或許這就是上天的意思吧。當初還那麽小的時候，就想一路跟著你，跟在你的驢子後面跑，就希望你能帶我一道走。今生不管大爺在哪，我都會跟在哪。”

“好了，別說了，我都明白。”景天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，不敢再有別的親昵的舉動。他低聲道：“既然是上天安排的相遇，我就沒有道理將你推開。未來怎麽樣，我們一道去面對。”

茵陳總算是露出了笑容：“好，等到我們存夠了錢就將那處小宅子買下來好不好？”

“當然。”景天想，等到把宅子買了，就和茵陳成親吧。大姐就是要阻攔，他也顧不上了。

到高躍這些年，過了這麽多的正月初一，只有今天讓茵陳一輩子都忘不掉。兩人同進同出，並肩而行，和一般的才成親的小夫妻沒什麽兩樣。

“大爺在菩薩面前許的什麽願？”

“自然和你一樣。”

“那敢情好，菩薩聽了兩遍，就不會記不住。”

“嘿，不過後半截我許的是你康健無憂。”

“那就麻煩了，菩薩該聽誰的了。”

兩人下山的時候，竟然遇見了林家人，原來他們也來上香了。景天和林老板問了好，茵陳這是第一次看見林家娘子，一位三十幾歲的婦人，衣著素雅，生得又溫和端莊，慈眉善目。

林家娘子看見了茵陳也甚是喜歡：“喲，當真是個標致的姑娘，十幾呢？”

茵陳笑著回答了。

林家娘子又忍不住稱讚了茵陳一回，倒弄得茵陳不好意思。

林老板又約下了景天喝茶的時間，一直到了山腳，兩家才各自道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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